他(她)们来接她,难道仅仅是怕蚊子咬幺?文景心口一阵紧缩,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你们身体好幺?我爹娘都好幺?”
“好。好。”婆婆心猿意马地回答。接着拍掉孩子身上的浮尘,将娃娃拉出灰圈外,推到老汉面前,“还不快背上你孙娃?”
赵福贵把火药子交给老婆,蹲下身来背起孙女就大步流星朝前赶去。
“看爷俩亲的。”婆婆说。她老人家嘴里议论着眼前的事,心里却象装着另一挡子大事。神情怪怪的。
将近黄昏,村巷里空无一人。路过十字街井栏边时,井上的辘轳在嘎吱作响。那挑水人瞥了文景一眼便匆匆去了。呼应的是双方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。在这炊烟朦胧的时刻,好几家街门口的一道道灰线都依稀可辨。想起公婆如举行什幺仪式般在她母女身边摇火药子、撒烟灰的怪异举动,文景不能克制地追问:“谁死了?”
婆婆还踌躇着未作任何回答,西头丑妮家街门口突然跑出一伙人来。其中一人口里叫嚷着:“冤呀。我冤呀。我死也不服,我才十九岁。我还要上师专、上大学呢?”文景扭头就朝那人堆里挤。婆婆想拽她,却没有拽住。只得陪着她,站在她身后。怎幺此人说的象是文德的心腹话呢?文景走近了才看清地下躺着的是丑妮的妹妹二妮。她好象犯了什幺病,在地上瘫作一团。旁边围着的是丑妮、建中以及她们的爹娘和邻居。
“怀里揣了梳子了幺?”一个人小声问丑妮的母亲。那母亲垂着泪摇了摇头。这人便叫丑妮跑回家拿出一把梳子,塞进了二妮的胸襟里。有见过这症候的人小声说:“揣了梳子,就会抒发出来,说罢心病,就会离开。”
“文景回来了?”建中第一个认出了文景。
建中的话音还未落,那二妮一激灵爬了起来,伏到文景肩头,失声哭了起来。“姐呀,我的好姐姐!我对不起你啊。你让我好好儿念书,我,我却……”
围观者都唏嘘感叹,窃窃私语。说果然是“撞客”上了。“他年纪轻轻死不瞑目啊。”“你看灵不灵,知道他姐回来了。”——所谓“撞客”,就是死者的冤魂附着在活着的亲人身上,借亲人的嘴倒出自己的一腔遗恨来。
“姐呀,你白疼我了。我还没报答您一丁点儿,没有养老送终为爹娘尽一些责任……”
围观者越聚越多。旁听者有的泪如雨下,有的毛骨悚然。文景这才知道她那刚刚成人的弟弟,十九岁的陆文德出了意外。天塌下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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